易名，或许是酷讯沉寂两年后再度面对媒体最好的交待。在其2011战略发布会上，酷讯更名酷讯旅游，LOGO随之更换。

　　事有凑巧。几乎同期，占据在线旅游半壁江山的携程、同程网也换了标。三家不约而同选取了鱼的元素，被外界调侃称“共赴在线旅游的红海”。

　　不免令人唏嘘。这是国内最早提出生活搜索概念的一家创业企业，以火车票搜索起家，其于垂直搜索领域的强劲势头，在2006至2007年间，一度有睥睨谷歌之势。2008年5月，酷讯中途变道在线旅游，却将自己置身一片红海混战。尽管旅游垂直搜索亦存在破局携程分销模式的可能，不过此次，酷讯的角色是追赶者。众所周知，“后携程”时代的序幕，已被另一家专注旅游垂直搜索的网站—去哪儿抢先了。

　　此外，如你所知，早年间的酷讯内部不甚太平。创始人陈华和吴世春是两位充满激情的技术派，他们终究没有等来酷讯的“施密特”（Google前CEO，以年长沉稳之风格，与两个年轻、充满激情的创始人形成较好的互补与制衡），于2008年底先后离职。时隔半年，第二任CEO再度离职。待现任CEO张海军重整业务与人马、再度面对公众时，酷讯已是一家由美国Expedia（EXPE.NASDAQ）控股的外资企业。后者是全球最大的在线旅游公司，艺龙最大的股东，到到网是它在中国创立的全资公司。

　　这个甫一出江湖就鹤立鸡群的互联网公司没能像预想的那样一飞冲天，经历了些磨难，然而，酷讯的故事远未结束。尽管张海军在诸多场合承认“对于旅游行业的理解，我们还是小学生”，但酷讯的互联网基因，助其在变道在线旅游的第二年便实现盈利。目前，酷讯旅游的月均访问量超过4000万。或许，将之视作探索垂直搜索盈利之道的“续集”，更为恰当。毕竟，“我们曾经是在做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垂直搜索盈利，迄今全球都没有所谓成功案例。”当年同样锁定生活搜索的雅虎口碑网，在整合一年多后最终无果。

　　个中甘苦，张海军不忌讳一一道来。

　　风筝线下的扩张

　　张海军甚少曝光于公众。2009年接任CEO那会儿，正是酷讯最坏的时光。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同时要面对公司内部的分崩离析，及媒体质疑，备感焦虑。这位面容精瘦的男人从事垂直搜索研发多年，也一度抱有“垂直搜索领域会诞生下一个百度”的梦想。酷讯是他延续梦想的地方。早年间，他曾在周鸿的奇酷生活垂直搜索任事，因奇虎放弃这块业务而离开。

　　在他看来，酷讯的“试错”，不过是为其所擅长的垂直搜索技术，去探寻一种盈利模式。

　　最初的火车票搜索，恐怕已是酷讯成长历程中最为风光的时刻。2006年1月1日，酷讯上线，凭借其定位—满足“人生大事和生活琐事”，短短19天内Alex全球排名跃居2500名之内。

　　问题在于，巨额流量无从变现—这是互联网2005年创业潮的通病：一方面害怕错失市场先机而跑马圈地，一方面相信流量是可以赚钱的，盈利模式倒是次要。酷讯的问题还有第三点，“认为自己的产品可以延伸到很多领域，可以很好地解决问题”。当两位创始人企图将火车票的风光复制到房产、求职、餐饮等多个细分行业时，风光开始迅速褪色。

　　这是一群长于技术产品的年轻人，来自微软、Intel、谷歌的人才不乏其中。聊起信息抓取背后的复杂算法，他们可以轻易将“黄牛党”及房屋中介剔除。对于垂直搜索背后的行业理解，却是彻头彻底的门外汉。更何况，团队的学习能力一度被摊薄至生活领域的各个行业。这根软肋，即便在2008年底专注在线旅游搜索时，亦令酷讯如鲠在喉。

　　“不做运营的人，往往缺乏产品设想之初的一个商业化预判。关上门，觉得自己把产品做完美了，其实市场根本不需要。”张海军说。一个搜索框可以即刻搞定稀缺资源的供需，类似春运期的火车票，照搬同样手法于招聘信息、房源，或者输入某个景点关键字，数以千计的博客、图片、点评一并摊开让你选，读了几千字愣是没找到想要的信息，用户依旧无从选择。此外，就在旅游搜索上线不久，一封携程的律师函劈面而来，勒令其删除且不得抓取携程的所有相关信息。此后一段时间，员工听张海军频繁唠叨的一句就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外边的人永远觉得里面很热闹，不过是雾里看花。”

　　酷讯成长烦恼的另一版本，经媒体渲染，是一则“倒在资本温柔乡中”的创业案例。上线之初的三个月内，创始人仅用3个小时便搞定投资人，令同行在相当长时间内羡艳不已。半年后，再次获得千万美元的注资。酷讯一度酝酿上市。

　　然而，“资本都是一样的。允许企业犯错，也要求资本回报。这里有个时间系数，就是我能容忍你多长时间。”张海军对《中国企业家》表示。

　　上了生活搜索的道，注定要在相当长时间内盈利无门。创业者是要耐得住寂寞，投资人对于真金白银回报的要求，则来得更为现实。前者无论是迎合还是对抗，企业的方向难免会跑偏。“酷讯开始各种盈利尝试，很多工作在悄然进行。其实，管理层脚踏实地干事情的意愿还是很强烈的，希望获得决策权。”酷讯一位离职的市场高管对本刊透露。

　　这是市场的游戏规则，无怪创始人不坚守，也无怪资本逐利。这是一段讳莫如深的经历，在张海军看来亦有其幸运之处：但凡一个有凝聚力的团队，都不会为资本犯愁；至少，在谷底时期，“钱都不是一个真正的问题”。这种幸运并非酷讯独有，这是一个时代的幸运。这种幸运，下一代未必有，而上一代是肯定没有。

　　“资本方对于创业者就像放风筝的人，资本方吹风，风筝飞起来了，飞着飞着，发现还有根绳握在别人手中。其实是有约束了，企业不能在高空就不食人间烟火了。”张海军说。

　　搅局的“小学生”

　　否定一条运筹上市之路，变道一个几近陌生的领域，以“小学生”的姿态从头来过。幸运之处，操刀者并非创始人。“管理者与创始人不一样，毕竟孩子不是自己生出来的，我更能够从心底去否定它。”张海军说。

　　至此，酷讯不再与百度、谷歌等通用搜索引擎正面交锋，而以“搅局者”角色，与携程狭路相逢。所谓“搅局”，酷讯并非信息的提供者，亦不参与交易环节，而是延用所擅长的全网信息抓取技术，跨过中间代理环节，直接将消费者引入酒店、航空公司的官网交易页面，“航空公司、连锁酒店的在线直营肯定是个趋势。”比价的特性，对于消费者，则是一种决策参考。

　　转型为一个“在线旅游媒体”，终究脱离不了垂直搜索引擎的盈利之道。用户通过酷讯渠道每到达交易官网一次，对方向酷讯支付一次费用。相较支付携程交易佣金，这部分CPC相对低廉，在价格上看似更易引起酒店、航空公司的兴趣。

　　不过，从携程这位大鳄口中夺食并非易事。这一点，即便是酷讯的母公司Expedia，也是将将打了个平手。据旅游产业研究机构艺恩咨询2010年10月监测显示，中国在线旅游市场呈三足鼎立格局，依据独立用户数市场份额排次，携程（>30%）、去哪儿网（>25%）、Expedia中国（>25%）。外界看来，Expedia中国将艺龙、酷讯、到到网三家业务互补的在线旅游网站捆绑，正是试图打破携程一统天下的格局。

　　这意味着，酷讯将花大部分精力获取上游资源的认可。“沉寂”的两年中，张海军和他的团队由线上走到线下，挨家拜访旅游服务提供商。

　　解决了内忧，外敌已然压境。“去哪儿树立了一个门槛，它和在机票行业具有垄断性质的中航信取得了一定程度的合作。”搜旅网副总裁张磊评价道。放眼互联网大环境，腾讯、淘宝正在习惯性侵入，百度前期推出的旅游页面，已被视作其进军旅游垂直搜索的前兆。“这是资本的力量，也是我们最大的危机。他们是大托拉斯，随便看好什么就弄一弄，对于我们来说则是全部。”与资本打过几轮交道，张海军深知资本逐利的道理。

　　所幸，硝烟弥漫背后，国内旅游搜索行业还完全没有格局一说。“只是资本市场把它想象得很大，任何一家企业其实都有可能形成颠覆。”

　　一个值得玩味的话题。放弃生活搜索，退守旅游搜索一隅，放置中国互联网大环境观之，酷讯与诸多分类信息网站面临的是同一困境：生活信息的本土需求未被唤醒。不过当下，移动互联网正在撼动衣食住行的全行业神经，这个春天俨然就在隔壁候着了。

　　“移动互联网时代并不专属我们。一个新时代的到来，往往会诞生出一家革命性的企业。一个人总是在黑暗中寻路，以为前面一个反着亮光的出口就是机会，未必……我们只会顺着这种行为变迁，按照自己的节奏去走。你要是跑得快，拿走了机会，我认输。”

　　酷讯正在学着扮演一个慢吞吞的角色。它的续集，才刚开始。

　　酷讯的反思

　　● 错误地以为自己的产品可以延伸至各个领域，其实只在某种领域存在价值

　　● 垂直搜索领域，技术只是表面，核心是对产业背景、利益链条的理解

　　● 转型中有三类人，一类过度质疑，一类有激情却耐不住寂寞，最终留下的是第三类：适度质疑，耐得住寂寞

　　● 资本允许企业犯错，同时要求回报，有个时间系数——我能容忍你多长时间

　　● 不要坐等行业的春天